2014年3月2日 星期日

黃瓢蟲 Illeis koebelei Timberlake, 1943

有一段時間,突然對瓢蟲特別感興趣。高度的多樣性,以及複雜的種內變異,如同大多數的鞘翅目昆蟲,花紋在這個類群裡面著實並不可靠。同一個物種可能存在數個基本型,在各基本型間則穿插了無數的中間型。更錯綜的是不同物種,可能有數的花紋斑型相似,這種時候想憑一張生態照片,就妄想辨認出物種根本是氣質取向。而真正的分類,則要在眾多的變異中尋找難得的穩定特徵,這等差事即便是對於一個經驗豐富的分類學者而言便是極高的挑戰。偏生我可對瓢蟲的分類並不感到太大的趣,是以板片的細部結構以及生殖器形態差異的比對,就留給有著無比耐心的大師們,而我自知駑鈍就敬謝不敏了。因為我寧可學著在野外相遇時,能夠靠著前人的研究厚著臉皮與他裝熟。至於反覆地把弄著標本,最後滿意的點點頭並在紅色標籤上寫上學名1,恐怕不是我所能鑽研的學問了。


不過野外的瓢蟲科認種確非易事,在部分分類學家的眼裡可能不值一哂,畢竟分類學還是要回到研究室做精確的特徵檢查,才可正確的鑑定或者建立新種。野外能力或許重要,但畢竟只是一種氣質分類學,嚇唬外行人是綽綽有餘,終非研究昆蟲學所追求的目標。

黃瓢蟲 Illeis koebelei Timberlake, 1943


可是有一種瓢蟲,無論是對初識昆蟲的人或是深入探究的分類學家,甚至是那些對昆蟲毫無概念之人,都可輕易辨識,通常在中低海拔,體型小巧的即是黃瓢蟲 ( I. koebelei),體型稍大的便是陝西黃瓢蟲 (I. shensiensis Timberlike)。黃瓢蟲是一種樸素的昆蟲,除了前胸背板的兩個黑點,翅鞘以及六隻腳都是亮面淺黃色,就連腹部都是暗黃色的,可謂不負此名。渾圓的身體以及有點無神的黑眼睛,模樣頗為討喜。總喜歡腳步匆匆的在樹葉上四處遊蕩,有時被冒失的人所引起的震盪摔落,則是緊急起飛回到熟悉的地方。





黃瓢蟲 卵
黃瓢蟲 幼蟲
最初我們對黃瓢蟲的了解不甚清楚,儘管特徵獨立於多數物種,易於區別與分類,可是不管葡萄、櫟樹、桑樹、台灣欒樹等等多種植物上都常會發現,如果是一個植食性的物種,那食性也未免太廣。但如果是一個掠食者,在所停棲的植株上,似乎也少有蚜蟲或木蝨等柔弱的下手標。確實黃瓢蟲的食物與眾不同,非花非木、非魚非肉,若要討論黃瓢蟲覓食的奇異之處,事情可回溯至亞里斯多德的時代,堪稱最早的自然學家,最初將生物粗分為動物和植物,是何等的智慧能看見繁華浮生眾多樣貌間的相似,如何能在雜亂的特徵與訊息中發現眷養的牲口與蔓爬的昆蟲間的相似。在當時一直認為真菌屬於植物,甚至許多植物學者其實是真菌學者。隨著知識的更新,我們才逐漸了解雨後冒出的蕈傘與腳下的草、路邊的樹有何差異,發現真菌其實獨立於植物具有自己獨特的演化歷史。直到我們開始能夠明確的定義真菌,方始得了解黃瓢蟲的食性有何獨特性。白粉病為一群絕對寄生性的真菌,具有包裹於子囊 (ascus) 內的孢子故被學者稱作子囊菌 (Ascomycota)。通常於野外容易觀察到桑白粉病、葡萄白粉病等,菌絲佈滿寄主葉背,使葉片呈現病態的粉白。黃瓢蟲等各種非肉食非植食的瓢蟲大多皆以此為食,自尾部分泌黏液做為支點,再用如收割機般的大顎咬住突出葉表的菌絲,將白粉病連根拔起,或許粉白的宿主不會因此痊癒,但病原密度下降也令葉片逐漸轉而灰白。從卵中孵化之後,黃瓢蟲就開始刮食菌絲,在數日的蛹期之後,披上黃色翅鞘便四散田野搜索植株上的白色病斑。


黃瓢蟲 蛹

台灣一百多種瓢蟲,詳細描述並做正確的分類並不容易。至今在野外,除了黃瓢蟲我能篤定的說出學名之外,其他物種複雜的種內變異,使我不禁屈服在鞘翅目驚人的多樣性之下,分類群與亞群如此之多,可用的特徵卻少之又少。儘管有時我不禁懷疑究竟種的概念是不是總是存在,不過看到黃瓢蟲,又會重拾對分類學的信仰。或許至今的分類學無法真實反映自然界的情形,但只要某些種有穩定的分類地位為基礎,其他物種便有得以參考依據,我們所建立的分類系統便能隨著學者的研究,更加接近真理。不知不覺又回到分類學的話題了,大概是職業病的關係。雖然我對瓢蟲幾乎是一無所知,但是心裡多少希望我們能對每個物種做出完美的分群,就像我們能輕易認出黃瓢蟲一樣。儘管黃瓢蟲本身可能並不在意。

就算不曾完全了解自己,人類似乎總喜歡去研究別人的事呢。



1:發表新種所使用的正模式標本 (holotype) 一般給予紅色標籤。

1 則留言:

俠之道 提到...

好神奇的黃瓢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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